聽說光谷又去了深圳。大隊人馬，浩浩蕩蕩。
目的只有一個：搶人。
之所以說“又”，是因為最近5年，在北京，上海，深圳，歐洲，甚至是硅谷，光谷人都快把自己當成了本地人。
這一系列有組織的大規(guī)模搶人行動，不下10輪，還有個蠻帶情懷的名字，叫“楚才回家”。
言外之意，當媽的叫自己孩子回家吃飯，天經地義。
每趟去，也是大包小包，提著鴨脖子跟熱干面。動不動就是3000根，2000碗。
最過分的一次，直接把戶部巷的老師傅組團空降到北京，在人家香格里拉大飯店現(xiàn)場搭“戶部巷”，給北漂的武漢伢燙熱干面。
在香蔥與芝麻醬的助攻下，思鄉(xiāng)之情一時間在胃里翻江倒海。領面的隊伍從3樓排到了2樓。還真有人吃完面后，就回來了。
光谷很著急。
尤其當企業(yè)總收入規(guī)?？缭?萬億，城市間不斷升級的創(chuàng)新競位賽，令光谷對人才越來越急。
它早已不滿足于光纖、激光、光器件的世界第一。
它還有生物醫(yī)藥，智能制造，集成電路，顯示面板，互聯(lián)網+。還有AI、AR/VR、區(qū)塊鏈。它太需要人了。
過去兩三年，光谷企業(yè)數量從不到3萬家，井噴至7萬家。這種生長拔節(jié)的速度，即使在中國，也不多見。
2012年，光谷第一次搞“楚才回家”，去的深圳。
2014年北京。
2015年還是北京。
2016年直接殺到硅谷搶人，雙谷爭鋒，一點“王不見王”的避諱都沒有。
然后還在武漢大本營，操辦了一場坐迎八方兒女回家的“回門宴”。
重點是今年。先是歐洲大陸，到牛津、劍橋等人才血庫，橫著擼了一遍。
后來又跑到北京，一口氣挖回8家互聯(lián)網“第二總部”。
現(xiàn)在，又去深圳……
這搶人的頻率，連深圳都快坐不住了。
二
一個武漢妹子和一個深圳小哥哥在街頭吃牛肉鍋。
妹子說：“哎，還是深圳好，干凈，暖和，錢多。”
“不像我們武漢，像個縣城，到處是工地，到處是灰。”
“不像我們光谷，堵的，嘖嘖，那個地鐵站的入口哦，不夸張地講，每分鐘都有幾十萬人。你光站在天橋上看就嚇尿了，還怕天橋塌了。”
“還有那個房價，我媽說光谷東的房子前年都沒人要，住進去只能吃土。去年漲到8000。今年1萬8!你說憑什么呀?”
小哥哥認同地點點頭，附和說：“畢竟二線城市嘛……”
妹子一愣。把筷子一摔，說：“你去過光谷嗎?你知道武漢長什么樣嗎?”
小哥哥憋得臉通紅：“不是你說——”
“就算我每天罵它一萬句，你也不能罵啊!”
是啊，每當堵在關山大道和雄楚大街的時候，你也罵過光谷吧。
每當公交司機差火地關上車門，扔下奔跑的你在后視鏡的風中凌亂的時候，也罵過武漢吧。
但每天罵它一萬句，卻不許別人罵一句的，根叔說，是母校。
還有，故鄉(xiāng)。
三
吳瑞誠的老家在湖北赤壁。
就是赤壁之戰(zhàn)的那個赤壁。
7年前，華科大通信工程研究生畢業(yè)，去了讓很多同學羨慕的阿里巴巴，做大數據工程師。
當時淘寶已經很火。吳瑞誠剛進去，月薪就有8000。
班上30多個同學，10個去了百度。剩下的一半去了阿里、騰訊或華為。
那一年，北京，深圳和杭州，買斷了這群20+所有關于成功的夢想。
3年后，以為自己會在阿里干半輩子的吳瑞誠離開了阿里，回到武漢。
說是為了愛情。
2014年，光谷的互聯(lián)網圈發(fā)生了一個日后的標志性事件。斗魚出生。
這個兇猛而又另類的直播平臺，完全顛覆了大眾對互聯(lián)網玩法的認知。連它自己也不會預測到，在未來兩年會成為“獨角獸”，營收過10億，估值150億。
回漢一年后，吳瑞誠加入斗魚，成為斗魚第一個大數據工程師。
當時，斗魚還只是一個50人左右的小公司。雖然在游戲直播領域有了一些名氣，但用戶只有幾十萬。吳瑞誠是第93號員工。
斗魚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張文明對他說：“斗魚的大數據是一張白紙，任你描繪。”
這是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。
吳瑞誠從光桿司令，一路把隊伍拉到60多人，做到斗魚直播數據平臺部技術總監(jiān)。
他的工作很酷。除了搭建斗魚的數字王國，還要每天忙著根據你的偏好，推薦你喜歡的主播。是陳一發(fā)兒，還是馮提莫。
在阿里的時候，開始會很興奮。他說。因為你身邊有太多技術大牛，讓你的能力得到快速提升。但是日復一日，你就會感覺自己只是2萬多個研發(fā)人員中的一顆螺絲釘，有你或者沒有你，阿里都在那里。時間長了實在是令人很沮喪。
在斗魚，三分之一的員工是從一線城市回流。僅僅在吳瑞誠的部門，就有十幾個工程師來自BAT、京東或新浪。
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漂了3年左右回來。因為到了不得不安家的年紀。他稱之為“3年回流現(xiàn)象”。
2013年，他在關山大道上的新世界買了房，9000多一平?，F(xiàn)在已經漲到快3萬。
今年，斗魚的核心研發(fā)崗位，薪資幾乎已與一線城市平齊。應屆研發(fā)工程師，年薪超過20萬元。
“我現(xiàn)在幸福感挺高的。”吳瑞誠說，至少一家人能夠守在一起，至少上班只有5分鐘距離，至少周末能去東湖綠道遛一下娃。“深圳南山的房價已經10萬了，這個太致命了。”
我們聊到一個城市和地區(qū)，最吸引年輕人的是什么。
“平臺級的大企業(yè)，產業(yè)生態(tài)和氛圍，富有吸引力的就業(yè)機會。”
有競爭力的房價呢?
“沒有優(yōu)質的企業(yè)和產業(yè)，房子再便宜，終究還是拴不住年輕人的。”
如果你回來的時候沒有斗魚這樣的企業(yè)呢?
“如果夢想和價值在武漢無處安放，又在一線城市待不下去，我想我會帶上家人一起走，去其他城市吧。比如成都。”
四
一項數據顯示，過去5年，通過“楚才回家”回流的湖北籍人才約有1萬多人。
但這只是東南飛的“九頭鳥”中很小一部分。
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被鴨脖子和熱干面打動。
有些年輕人甚至毫不客氣地問：論城市的量級、大公司規(guī)模、市場機會和國際化，武漢與一線城市的距離畢竟在那里，憑什么喊北上廣深的年輕人回家?
在很長一段時間里，中國的4個超級城市，都是北上廣深。
但今天的中國，仍然處在一個城市化急劇發(fā)展的階段。
到2030年，中國城市化率將超過70%。到那個時候，將有9.4億人口居住在城市中。
中國將會出現(xiàn)10個2000萬級的超級城市。今天中國很多城市的夢想，就是成為那10個超級城市中的一個。包括武漢。
有人問財經作家吳曉波：你怎么看今天的城市大競賽運動?
他說，關于城市間的后勁對比，有4個“年輕指數”可作為判斷依據——
年輕的人，年輕的錢，年輕的產業(yè)和年輕的政府。他認為這4個指數決定了城市未來的發(fā)展活力。
這個城市是不是年輕人喜歡的城市?在過去的幾年里，30歲以下年輕人，進入這個城市的比例大概是多少?
這個城市的錢多不多，錢活不活躍?有沒有很多的錢愿意去投資，愿意去冒險?
這個城市的產業(yè)結構，符不符合當今全球經濟發(fā)展的趨勢?
這個城市有沒有一個開放的、寬容的、敢于擔責的政府?
光谷一位官員在楚才回家的現(xiàn)場，對臺下六七百名闖蕩深圳的年輕人和企業(yè)家說，現(xiàn)在的武漢，早已不是你們當年離開的那個武漢?，F(xiàn)在的光谷，也早已不是你們印象中的光谷。光谷正處在過去30年來最大的巨變期，不是簡單喊你們回家做貢獻，而是準備好了豐富的大餐和無限多的機會，等你們去實現(xiàn)新的發(fā)展。
人，錢，產業(yè)，政府。決定一座城市未來的4大年輕要素，光谷幾乎全中。
武漢擁有130萬在校大學生，世界第一，其中大部分在光谷。從年齡結構看，光谷或許是全球最年輕、最活躍的地區(qū)之一。
包括“四小龍”在內的2000多家光谷互聯(lián)網公司，員工平均年齡只有25歲左右。光谷的創(chuàng)新創(chuàng)業(yè)，正在迎來“95后時代”。
“楚才回家”，僅僅只是光谷龐大的人才引進工程的一部分。
自上月武漢實施“進一步放寬留漢大學畢業(yè)生落戶試行政策”以來，超過5萬名大學生落戶武漢。目前，這一數字還在以每天2000至3000人的速度增長。
今年，預計將有20萬大學生畢業(yè)后選擇留在武漢，不再東南飛。
說到年輕的錢。
11月份，“獨角獸”斗魚直播宣布完成新一輪10億級融資。至此，這個直播大王，兩年融資已突破30億元。
另一只“獨角獸”斑馬快跑，今年也完成了6.5億規(guī)模融資。
晨興資本合伙人劉芹一行在武漢光谷交流(雷帝網配圖)
不到兩年時間，創(chuàng)新工場CEO李開復、順為資本CEO許達來、晨興資本合伙人劉芹、金沙江創(chuàng)投資本合伙人朱嘯虎、星河互聯(lián)創(chuàng)始人韋京漢、e袋洗創(chuàng)始人張榮耀、航班管家創(chuàng)始人王江等國內一線投資人和互聯(lián)網企業(yè)家紛紛到訪光谷。
就連紅杉資本，9月也組團到武漢密會了一批高科技企業(yè)。
去年，武漢有30家互聯(lián)網公司分別完成千萬級融資，總額超40億元。其中光谷20家公司融資達34億元，超過歷年總和。
年輕的新興產業(yè)，依托互聯(lián)網，在AR/VR、智能硬件、網絡安全、網絡社交、人工智能、電商、互聯(lián)網金融等領域遍地開花。
火遍朋友圈的“貪吃蛇大作戰(zhàn)”，在蘋果iOS游戲全球榜首盤踞長達2個月。沒錯，這個叫做微派網絡的研發(fā)團隊，也是一家光谷的互聯(lián)網公司。
今年以來，隨著小米、360、小紅書、摩拜單車、ofo等20多家互聯(lián)網“第二總部”的次第落戶，還將提供數萬個就業(yè)崗位，幾乎全部面向年輕人。
2011年，電子信息、汽車及裝備制造、生物醫(yī)藥三大新興產業(yè)，投資比重僅占該市37.7%。而去年，這一比重快速躍升至63.6%。
這表明，武漢的產業(yè)結構，正在悄然生變。而三大產業(yè)中，電子信息與生物醫(yī)藥，均來自光谷。
年輕的特點是什么?
是活躍，是敢于冒險，是敢于跨界，是不斷地成長，同時能夠承受成長中的種種陣痛。
一個城市，有沒有開放的、寬容的、敢于擔責的年輕政府，是決定未來的重要土壤。
2015年，東湖高新區(qū)管委會打破職能部門用人機制，由光谷企業(yè)家票決成立“互聯(lián)網+”辦公室。
相關負責人稱，現(xiàn)在互聯(lián)網創(chuàng)業(yè)者幾乎都是80后、90后，思維跳躍，給政府管理與職能服務帶來巨大挑戰(zhàn)。“他們談論的話題，許多年紀大的政府行政人員甚至聽不懂。思維體系都不一樣，如何談得上貼身服務?所以‘互聯(lián)網+’辦公室的第一個條件，就是年輕，所有工作人員必須35歲以下，要和90后有共同語言。”
臺下10位面試官，既不是來自組織部，也非管委會領導，而全部是光谷互聯(lián)網企業(yè)的創(chuàng)始人。將政府職能部門工作人員的選拔權交給企業(yè)家，不僅是光谷首次嘗鮮，在全國亦屬罕見。
五
李昱谷的公司里，幾乎全是小鮮肉。150多個員工，平均年齡不到25歲。
為了跟他們套近乎，他逼著自己去看奇葩說。
這個顏值頗高的70后海歸大叔，像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，也曾常常坐在湖北美術學院通往食堂的小路上看姑娘。
他是美院學雕塑的。不管什么姑娘打眼前一過，看腿就知道是誰。
他曾在新西蘭攻讀數字藝術研究生。還曾在指環(huán)王的夢工廠維塔，見過彼得·杰克遜，參與過《金剛》工作室部分紐約街景的制作。
后來，他進入新西蘭一家游戲公司，干了5年。沉迷于數字雕塑和角色造型。
很多老外問他：“Hey年輕人，我們手上這么多項目都外包給了中國的游戲公司，你為什么不回國創(chuàng)業(yè)呢?”
那一年，他32歲。
工作穩(wěn)定，買了房，生了孩子，甚至都入了籍。
“也許內心終究是不安分的吧。”他說，盡管全家反對，他還是決定舉家回國。
那會兒，許多海外游戲大廠都在上海設立了數字美術的一線外包機構。
武漢和上海之間，片刻的猶豫后，他最終回到了武漢。
次年，渲奇數字創(chuàng)立，做游戲美術。早期項目以海外居多，比如給終結者、山地賽車、無主之地等游戲美術的外包。
李昱谷算是光谷較早的一批海歸創(chuàng)業(yè)者。
十年過去，這里的游戲企業(yè)，早已遍地開花。
經過十年的磨礪和提升，渲奇也從一家游戲美術公司，走向手機AR/VR的應用及游戲開發(fā)、高端游戲動漫美術創(chuàng)作、文化與科技融合的創(chuàng)業(yè)項目孵化。
在新西蘭的時候，他時常想起美院旁邊的糧道街，過早的時候，那一口面窩的味道。
他時常想起兒時的水果湖，十幾個同學騎著自行車在湖邊遛彎兒，好像光陰永遠也揮霍不完。
他時常想起父親小時候給他講故事，說祖上風光的時候，曾開過錢莊，買下漢正街的李家巷和蔡家巷。他的爺爺，那時便和洋人說英文。他也依稀記得小時候，吃螃蟹用的銅制小器具，和那口黑色的“茂記錢莊”大木箱。
我問他，武漢是你的什么?
“武漢啊……”
他瞇起眼睛望著天空說，是我的整段青春。
李昱谷說，就像行業(yè)有分工，城市之間也一樣，不必都走一樣的路。很多行業(yè)，不必都要涌向又熱又平又擠的地方。對于互聯(lián)網而言，世界早已是平的。
“一線城市不會花時間去等你成長。但武漢會。”他說，城市再大，能裝下你的夢想嗎?不要等到老了，才去收拾在異鄉(xiāng)無處安放的青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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